楼道的转角处,有一根乌黑的拐杖。它的手柄已被磨亮了,而下端则绑着一团橡胶。不看它则已,这一看我便觉得熟悉。它不就是楼上那位瘸腿的老太太的吗?听说她已经在前几天去世了。
想来老太太和我也做了两年的邻居了。她住四楼,我住三楼,在我的记忆里,老太太总是无声无息的,连她去了,也去得无声无息。
两年前,我搬进这幢房子时,就听说四楼住着一位瘸腿的老人,她没有儿女,而我唯一一次跟她的交往是在半年前,那天,我下班得较早,刚要开门,却听见上面在叫:“三楼的大姐,请帮我一下!”
我寻声走向四楼,看见一位瘸腿的老太太扶着栏杆喘气——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老人,她虽然残废且病弱,但浑身却干干净净的,我问道:“大娘,是您在叫我吗?”
她看我走近了,说:“大姐,我想请你帮我把拐杖拿到巷口去修一下,好吗?”说着她递给我十元钱,又指了指地上的拐杖。
我拿着拐杖看了看问:“大娘,拐杖没有坏,怎么修呢?”
老人笑了,说:“瞧我这记性!我忘了告诉你了,大姐,请你叫那位修鞋的师傅在拐杖下面绑上一团橡胶就行了。我原来绑的掉了。”
听了这话,我才明白,原来老人怕拐杖磨损太快了。老人真吝啬!我心里想着,也没说什么就帮她拿去修了。
今天睹物,不禁思人,却物是人非了。
我打开门,收拾好一切就睡觉了。
“咚……咚咚……咚……”楼上好像有许多人在跳,弄出很大的响声来。看来是楼上的新住户在开舞会了。我用被子捂了头,那些可恶的声音还是穿过被子侵袭我的鼓膜,越睡越清醒,越清醒越烦躁。我怀念起以前的安宁来,怀念起那位已经去世了的行动不方便的老人来,我忍不住叹道:吝啬的老人啊!你的拐杖还没有磨损多少呢!橡胶还在。
“老人真的吝啬吗?”我忽有所悟地自问:“我不是从来没听见过拐杖敲楼板的声音吗?不正是因为那团绑在拐杖上的橡胶给了我安宁吗?”
我的心被一种暖暖的东西充实着,老人比谁都慷慨啊!
楼上的声音更大了,我觉得好像连我屋里的东西都在抖动!我睡意全无了!该怎么办呢?“拐杖!”我灵机一动,想了一个办法,我披衣下床,到楼梯转角处拿了那根拐杖向楼上走去。
我按了半天的门铃,终于有人开门了。果然如我所料,屋内有一群时髦的男女随着火热的音乐在卖力地舞着。见我来了,都向这边望着。
“请问你找谁?”开门的姑娘问我。
“我是送拐杖来的!”我扬了扬手中的拐杖,说,“瞧,就是这根拐杖。对了,原来这里不是住着一位行动不方便的老大娘吗?这是她的拐杖!”
“哦,她是我的姨妈,已经去世了。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了!”她斜了斜漂亮的大眼睛说:“这拐杖是我扔了的!”
听她的口气,有些怪我多管闲事了,我并不理会她话中的弦外之意,说:“老大娘真好!可怎么就去世了呢?她自己行动不方便,还替别人作想。你瞧,这拐杖的下端还绑着团橡胶,她是怕自己拄拐杖的声音吵得楼下的邻居不安宁啊!老人真好!”
那个姑娘美丽的脸慢慢变严肃了。沉默了好一会儿后,她从我手里接过了拐杖,说:“谢谢!”
我道了声“打扰”就回家了。楼上的噪音消失了。拐杖又给了我一夜安宁。
以后,楼上再也没有什么噪音了。老太太在世时,她庇护着我,使我得到了安宁。而现在她的拐杖又庇护着我。生活远远不止一根绑有橡胶的拐杖那样简单。也许,这些朴实的东西我们可以把它们叫作“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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